(相片攝自西湖）
2016/01/25 同學會
近來昔日同窗頻頻來電，想拉我重溫往日時光。雖然那曾是一段無憂歡樂的日子，但想到要在四十位多年未見的同學間不斷地重述並補充他們缺席的那些歲月發生在我身上的種種；也許還要加上許多潤飾與辯解；就讓人有時不我與的無力感。
人們總是煩惱著未來可能遭遇或失去的，但對於過去卻有著無限的勉懷；這是我無法理解的事。當我想著過去，總覺得自己老把時間浪費在莫須有的事情上；懊惱著在精力旺盛時為何沒有嚴厲督促自己努力完成對自我的期許？很多事情為何不處理得更有智慧一些？
想像中，一群懷著舊時記憶的人們，帶著印象中的標準來審視每一個出現在他們眼前的舊識；除了現在高超的整型術外，越活越年輕這種場面話就像保養品廣告一般，沒有人會真正相信。昔時高挑俊俏的竹竿變成大腹便便的腫男，美麗的班花卻變為子女成群的黃臉婆。我想心境最能保持平和的是那些本來就低調而不引人注目的同學，你會發現他們似乎完全沒變；但又不確定是否因為對他們本來就缺少關注與期待？
除了外表的美醜外，再來就是身上的行頭。我不知該將同學會歸類為正式場合或是隨性的聚餐？但穿著不僅是場合問題也是身份的表徵，人們很難免俗地要將最上等的衣服和配件通通披掛上身以供人品評；畢竟多年不見，總想第一眼就讓人看見他的成功。對於我這種出門唯恐引人注目而被搶，美麗高貴的衣服專門供在衣櫃裏欣賞的人，很難不給人兩袖清風﹑家徒四壁的感覺。
外表上可以比較推測的條件都看完了，再來就是討論工作的種類與階級，以此衡量在金錢的天秤上每個人的重量；當然還得加上你是否有祖先的蔽蔭？拿什麼當代步的工具？房子座落於何處？對於那些雖然貧窮但活得快樂的人，大家只是投以憐憫的眼光，卻沒人會問那些富有的人究竟快不快樂？
再來要研究的是你的人脈問題。你是否結婚？結婚對象的背景？維持多久？結了幾次？為什麼離婚？有幾個小孩？孩子多大了？讀哪所學校？在哪裏高就？是否快要結婚生子？對於以上的身家調查，我想大多數的人都只能支唔以對；體貼的同學還能以同理心面對，但想打破砂鍋的卻大有人在。除非你是天之驕子，否則很難抵擋得住這些難以啟齒的現況問題。（即使當年的你本來就不怎麼樣。）
工作﹑結婚﹑生子，這些你應該要完成的做為一個人類之義務後，再來就是討論你的休閒娛樂。一年出國幾次？到過哪些國家？平日如何消遣？有沒有什麼特殊而令人眼睛一亮的嗜好？例如打高爾夫球﹑騎馬﹑賽車﹑玩遊艇﹑開飛機……，常去哪裏血拼？喜歡吃哪一國的料理？鍾愛哪一款名牌？對於那些每天忙著柴米油鹽甚至被高利貸追著跑的同學來說，除了腆腆地保持微笑以外，還有什麼好說的？
當大家對每個人心裏都有個底以後，各自尋找想加以深入的對象；尤其是在工作上有所助益；休閒時可以招喚；有婚喪喜慶時可以贊助的同學。於是大家圍成一圈一圈的小團體，想盡量彌補這多年來的缺席所造成的生疏感，期待不僅能回復當年的青春與活力，還能填補這些年的空窗期，彷彿彼此從來不曾分離過。
旁人問我為何無情到連電話都不接？直接電話裏回絕就好，也省得把周圍的人電話都打遍了。但一接上電話，就好像立刻與過去的時光連結起來，你撇也撇不掉；尤其當對方動之以過往的交情時(不管是否真有交情) ，你怎麼回答都不對。
我曾在電梯裏遇過幾次擔任健言社社長的活躍女生在醫院裏送著文件；還有為公司修了好幾年車的沉默修車員；當我們面對面時，沒有人願意相認。畢業後每個人都有不同的際遇與人生，硬要用在現實社會中的成功與否來斷定一個人的價值，我覺得是太殘酷了。
時間是一條沒有對岸的河流，你可以沉溺於湍急的旋渦中享受當時的刺激與榮光，也可以拋棄所有悠遊於平靜的河水之中，但那是一條你永遠無法跨越的河流，因為時間的過去式就是永恆的空間。在那裏，你沒有參與的資格，也沒有置喙的餘地。
參加同學會，除了接受大家對你的嚴密考核外，還得將過去這些年的自己做個總結，好在眾人面前交代。然而對於以上那些無情的問題，我想：「真正能坦然面對而直言不諱的人不多；畢竟每個人都有一些難言之隱。」也許你懷有長遠的抱負，但只是發展遲緩，將來有可能前途無量，但在同學眼中，就像是蓋棺論定一般，沒有人要聽你說的未來，他們只想知道現在的你。只要有一個答案不如大家的預期，相信可以讓你回去之後悔恨鬱卒很久。
要對一群已經成為陌生人的熟悉面孔回答那些極具隱私的問題，我不禁想問：「我們的交情有這麼深嗎？」所以保持神秘讓人得以無限的遐想，我覺得這才是智慧的因應之道。如果你還沒準備好被眾人集體鞭屍前，還是將過去的友情束諸高閣，努力過好自己的日子比較實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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