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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歡西峰之行 2015/05/02

  聽著窗外下了整夜的大雨,和昨日西峰頂上的艶陽似乎不是處於同一個世界。原來高度的不同,也會讓人產生時差般的錯覺;甚至得渾渾噩噩好幾日。

  這原本該爬卻延期,臨時又提前的行程,讓人有點措手不及。更讓人錯亂的是,前一天才改由華崗登西峰,以免去北西峰的七上八下;連車程都從之前的台中改為宜蘭方向。對於這從未走過的新路程,還有回程路途的不確定性,加上當地連日來的午後雷陣雨,為此次的西峰之行,投下很大的變數。

  儘管如此,我們還是清晨四點由台北出發,照著我只去無回的車程表由中山高轉三高再轉五高一路南下宜蘭,經員山直奔台七甲線。到員山時已經天亮,我們循著平坦的柏油路一路直上。寬廣的蘭陽溪河道,縮減成中央一條涓細的小河,兩旁取而代之的是一條條縱橫交錯的菜圃,種滿了我這輩子所見過最多的高麗菜。

  這著名的南山部落,因著氣候和地形的優勢,整年幾乎都種著高麗菜,是台北市夏季主要的蔬菜供應地之一。除了蘭陽溪河谷和林班地外,沿途攀著斜坡以及任何可茲利用的土地,都擠滿了一球球深綠色的高麗菜;甚至還在不斷地擴展中。不僅壯觀,更是當地部落主要收入的來源之一。

  沿途的景色雖美,但這一路的盤旋曲折,還是讓人有點目眩頭暈。開了五個小時我們才抵達雪霸國家公園,進行我們雪山和武陵四秀登山口的探勘之行。也只有在這種非花季的時候,我們才可以在假日時不需等候長驅直入地進入武陵農場。

  服務區的資料非常齊全而清楚,園內的路標也標示得明顯而易懂。當我們站在雪山登山口的服務站時,那深色的木製建築原來就是雪山的登山口。入口處寫著『如欲進入前方大水池攝影者,請告知服務站值勤人員,請勿擅自進入。』告知了服務人員,我們就走入步道內拍攝大水池。但好笑的是,我們並未看見入口旁由木條圍起的水池,以為是在前方不遠的某個天然大池。(這就是事前沒做好功課的結果)。

  過了大水池,是一段平緩的石梯,對於那似乎不存在的大水池,讓我們心中越走越疑惑。途中遇到一中年男子,精瘦的身材背著沈重的裝備,兩根細長的登山杖拿在手邊。看到我倆穿著短褲和涼鞋輕裝而上,不禁問道:「你們穿這樣就來爬山喔?」我們忙解釋正在找大水池。他拿起掛在身前的巡山證,表明自己是義務的巡山員,要我們不要再走了。

  回程時又遇到一重裝備的男子獨自而行。他一眼也看穿了我們倆個冒牌貨,向我們重申,沒有申請是不能進來的。我好奇他們有著如山一般莊嚴無畏的神情,言談間亦自有一股冷冷的威嚴,讓人不禁肅然起敬。

  再回到服務處,裏面已經擠滿了等待爬雪山的人,大家坐在電視前看著高山症的教學影帶。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沈重而嚴肅的氣息,來到這兒,大家似乎都得收起玩世不恭的神態。因為這可不是一般的山林,而是台灣的次高山,上面猶留有冰河時期的遺跡,不是可以等閒視之的神聖之地。

  相較於雪山入山口驅車即到的簡捷,武陵四秀卻深隱在山林飛瀑之中。由武陵山莊光是走到桃山瀑布就有四點三公里之遙,和我們這次所走的合歡溪步道上西峰,有異曲同工之妙。這號稱平坦的步道,相信在回程時,仍究會讓已經彈盡源絕的我走到欲哭無淚。

  探勘完我們未來的目標,我們立刻驅車趕往華崗。離開武陵山莊約幾分鐘的車程,一群台灣彌猴攜家帶眷地出現在兩旁。一邊是年長和成年的公猴,另一邊則是帶著小猴的母猴以及年輕的公猴們。對於這沒預期的巧遇,也讓來往的車輛稍稍停佇了一下,和我們一樣急切地捕捉牠們稍縱即逝的可愛模樣。雖然這趟沒時間看櫻花鉤吻魚,也沒欣賞到桃山瀑布的風光,還是覺得值回票價。

  出了武陵,我們直往福壽山農場的方向前行。身為路癡的我們一直很怕走錯路,故一路上不敢耽擱。但誰有這麼大的氣魄,把柳杉當成行道樹?一棵棵筆直高大的柳杉分列兩旁,形成陰涼的柳杉林步道。這原來用以保護著農田的防風林,五十年後成為獨樹一格的林蔭步道;想錯過也很難。

  終於,我們來到華崗的大圓環處,所謂的大圓環,就是路中央卡了一座小土丘,故車輛進出只能繞著它而行。風塵僕僕地開了那麼久的車,至此我們才稍稍放下心來煮著泡麵咖啡。對於從福壽山農場到華崗一路碧綠的山坡與田園之美,讓人感覺到一股與世無爭的清新與閒適;難怪有台灣小瑞士之稱號。

  略微休息,我們就前往探勘西峰的入山口。華崗的高度約在二千五百七十五公尺,至合歡溪約三點五公里之遙。因地處水源地,故一般車輛不得進出,幾處的坍方落石更增添了車行的困難。但來此騎自行車和沙灘車的人還真不少。沿途盡是高聳奇形的二葉松與鐵杉,望向合歡溪谷,彷彿臨萬丈深淵。聽說這裏是電影賽德克巴萊取景之處;也只有這種原始的山林才能拍得出那史詩般的華麗氣魄吧!

  越往前走,溪谷越來越淺,但天色已漸昏暗,霧氣也越來越重,還沒到攔砂壩我們就回程了。回來時發現又多了一車同伴。原來是五個年輕男女相偕到攔砂壩紥營,預計明天清晨登合歡西峰。知道明天有伴,讓我們鬆懈不少,因為我們還搞不清楚入口在哪裏?只知道要先渡溪再找攀繩。知道明天有人可以帶路,心裏非常高興。

  清晨三點多,我們戴著頭燈,在月光的照映下緩步而行。除了潺潺的流水聲外,這一路的靜寂,襯著天上的星光更加閃爍。月亮已被我們留在山的那頭,整晚不見的星星全跑到溪谷的上方,使黑暗的天空熱鬧非常。走了一個多小時,前方的溪谷忽然閃著幾許光亮,我們知道紮營的男女已經起床了。

  彷彿等待著我們的到來,他們站在帳棚外對著我們微笑,我們熱烈地打著招呼。雖然我們互不相識,但在這舉目無人的荒野中,我們自動歸位,成為一個團體,因為我們有著一個共同的目標──合歡西峰。很高興聽到他們昨天已經探勘過入口,我們的長筒雨鞋更讓我們可以省了脫去鞋襪的麻煩。這長年八度以下的溪水,凍得他們吱吱地叫著。

  當我們走在溪旁的岩石上,拉繩帶著我們從約五米高的大石壁上垂吊而下。那時我們並未想過:「回程時,我們必須雙手並用地攀越這塊高聳的岩壁,而下方是沒有任何保護措施的。」我想這是所有登山者義無反顧的心態:『我們必須回來,所以我們一定可以克服任何艱難的挑戰。』

  當他們還在穿著鞋襪,我們先行告別,一頭栽進這一路陡上的鐵杉純林之間。在這個與世無爭的叢林中,我們卻不得不爭;爭取著每一個攀升的機會,努力吸進大口的氧氣,以提供身體更多的動能。在這個長到似乎走不出的樹林間,我努力調整著呼吸,想要讓身體維持著均衡的狀態。我不知道走完以後,我會給這座山打上幾顆星星,只知道不管如何,我必須走完這一程。

  後半段的陡坡,我們幾乎隱没在高聳的箭竹林內。掛在背包上的登山杖被取之不盡的箭竹所取代,除了一路的攀爬,找不到其他前進的方式。三個小時後,我們才走上陽光普照的山坡。那看似寬廣的稜線,卻被擠在腳邊的台灣刺柏扎得人不得不謹守本分地走在狹小的通道中。無所遮攔的陽光,雖然沒有爬北峰時的熱烈,相信仍能在回去時在身上留下些許印記。

  常常見到那群男女中那戴著白帽的男生回頭等待著同夥的到來,否則他應該早就超越我而行了。爬山最怕遇到這種情形,我想凱心裏也是百般的無奈。在我們回程遇到他們時,他回了一句:「爬這麼快幹嘛!」得確,身後總是不時傳來他們歡笑的聲音,他們是很懂得如何慢活的年輕人。

  走到西峰和北峰的三岔路口,我們開始遇到三三兩兩的人群。那些都是從北峰七上八下而來的勇者,大部份人的臉上猶帶著笑容,因為再過一公里就可以達成目標了。但你得先走入黑森林中幾乎一路垂吊而下的濕泥,這似乎有點在作弄著那些遠道而來的登山客,設著路障延緩他們歡樂的時刻。

  出了陰涼的林地外,是一處平坦的營地,有人已經停下來準備開伙了,而上頭約一百公尺遠就是合歡西峰的三角點。勞碌的我們還是先登頂為上,因為似乎登頂以後,我們才能真正的放鬆。我總是羨慕著那些人的豁達,畢竟,融入山林才是登山主要的目的。全程放鬆自在地悠遊在山林之間,我覺得這才是登山的最高境界。

  最後的一程是走在短草的斜坡上,上去時已經有兩位朋友登頂了。其中一位說:「下山還準備爬主峰和東峰。」凱說:「爬了西峰,主峰和東峰爬不爬都沒關係了;那兩座山根本是在健行。」他回頭對著還在拿地圖觀看的朋友說:「聽到沒有?」但疲累的他似乎沒什麼反應,應該很後悔被騙上來的。

  我們坐在崖邊凸出的石塊上享受著午餐,乾乾的麵包卡在乾乾的喉嚨間,令人有些難以下嚥。然而我並不以為意,因為在山上我總是食慾不振。下山時遇到一戴毛帽的年輕男子,他一副快要虛脫融化的樣子。當他知道回程比來的時候還要艱辛,似乎有點快哭出來了。希望到山頂時,他可以找到重新奮鬥的力量。

  出了黑森林後,離西峰北峰的路牌約十公尺處是往華崗的路牌,但上面並未標示出公里數,這新的路徑顯然歷史還不夠悠久,也不夠熱門。雖然回程幾乎一路的下坡,這應該很好走的路途,我卻在三二二零峰前把今天所吃的全部 吐了出來。還好東西不多,立刻流入草叢之間,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減輕了負擔,身體似乎輕盈了許多。

  我們沿途分析了很多原因但都無解:「可能暈車,睡眠不足;這兩天吃太多頭痛藥了;早上吃太少了;有急性的高山症;太過勞累體力不支……」於是就在凱放慢腳步的帶領下,我們緩步地欣賞著寬廣無礙的自然美景。那些對我們而言不需要名字的大山,安靜地躺在他們的所處的地方,環抱著整個山林。

  我不知道自己是靠著什麼把虛弱的我帶下山的。我只知道:「除了自己,是沒有人可以幫這個忙的。」然而山林似乎一路引導著我,告訴我不要放棄,就像它億萬年以來的堅持。即使是懸掛在那五公尺高的溪岩上,我仍然要靠著自己的力量爬上去。當我在合歡溪用冰涼的毛巾擦拭著頭臉時,我告訴自己:「終於結束了!」儘管前面還有三點五公里的路程。

  回程入箭竹林前,凱指著對面大片坍方的山岩下那條細細平坦的白線告訴我:「那就是我們來時走的合歡溪道。」誰知那看來熟悉又親切的道路讓已經筋疲力竭的我走到快哭不出來,常雙手攀在登山杖上頂著下巴彎下身來站著休息;因為坐下再起身會使人更加勞累。不用別人提醒,我知道要如何精簡體力,避免不必要的虛費。

  就當我以為這是我的專利時,看到前方的凱也做著同樣的動作,讓我不禁笑了出來。我們總是休息得不夠,又急於抵逹終點,完全忽略了體力的限度。如果我們在合歡溪能像別人休憩玩耍一陣子再走,相信是不會走得如此搖搖晃晃的。遇到有人從前方走來,我總是問人來時究竟走了多久,以計算這繼續受苦的時間。

  一位少婦驚訝地問道:「妳怎麼會不知道回去要多少時間?」我說:「我剛從西峰下來。」她喊道:「好厲害喔!我們還不敢去爬西峰呢!」忙告訴我大約還有半個小時的路程。分手時,她還不忘替我們加油。後來想想:「她可能以為我們是從北峰來的。」但那似乎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們已經下山了。

  終於回到我們可愛的車子旁,四周已經停滿好幾輛新加入的成員,應該就是合歡溪那一大群遊玩的人們,因為回程我們並未見到任何登山客。如果晚一天,我們可能就遇不到可以幫我們指點迷津的人,也可能得冒著迷濛的細雨或午後的雷雨而行。感謝著合歡山總是把最好的天氣與緣分施與我們,無形中減輕了許多負擔與壓力。懷著圓滿的心,我們開著車返回台北溫暖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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