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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2/18 奇萊南峰﹑能高北峰(南華山)之行

  當凱『冬季封山』之說還言猶在耳,竟又忙著敦促我申請天池山莊的床位。根據他的說法是:「他一直以為奇萊南華還在封山中。再加上台灣春季多雨,夏季多颱,現在天氣略為乾燥,較不易崩山。」為了擠進天池山莊那八十八個床位,我們特地選了個禮拜五;抽籤時還不滿人數,當然雀屏中選。看到禮拜六居然有三百多個人報名抽籤,心裏慶幸著凱的先見之明。

  我們凌晨四點由台北出發,到達屯原登山口已是早上九點多了,這也在凱的預料之中。雖然為了第二天長逹二十二公里的路程,我們上禮拜特地往淡水來回走了二十八公里來練腳力,但一方面它的高海拔和上下坡畢竟不是淡水堤岸平坦的道路可以比擬的。凱說:「這摩托車都可以走的路,應該是很好走的。而且今天的行程只是走到天池山莊,距離十三點一公里,故可以慢慢來。」

  離開了陰沉沉的台北,迎接我們的是烈日高照的屯原登山口。看著登山口的路牌,往能高越嶺古道是二十七公里,往能高﹑安東軍山是四十九公里。相較之下,我們今天似乎是來郊遊的。但面對那些據稱美麗絕倫的深山,目前的我只能心嚮往之;畢竟人還是要有自知之明的。

  雖然一路起伏不大,但一直往上走似乎也沒輕鬆到哪裏去;尤其是凱換了一個較大的背包,從Ospray38提升為同一款式﹑顏色的Ospray48,原來的背包就由我來接收。他的背包雖已揹了八個多月,攀登過十三座百岳,還保養得跟新的一様。沒想到第二天離開天池山莊前,有一先生特地要求讓他拍一張背包的特寫,做為他下一個背包的參考。凱說:「因為Ospray38被稱作萬能背包;不論登山﹑旅遊﹑踏青﹑露營等活動都適用,背起來不僅舒適,看起來也苗條英挺。」然而第一次背那麼重的背包走那麼遠的路,肩上所承受的壓力遠大於雙腳所承擔的。不慣於背重物的我,後來看到一名男子肩後背著自己的背包,胸前反背著女友的小背包,令我心下非常羨慕。雖然這是很自私的想法,畢竟重物都在凱的背包裏,但幻想一下也可以讓自己好過一些。

  

  不到十分鐘,我們就抵達第一處的斷崖,看著前方的凱背著重裝走在一陣煙雲之中,分不清那究竟是空氣中的塵砂還是雲霧,因為一切都太飄忽了。有人說這是最危險的路段,即便過了此處的斷崖,前方狹窄的坡路上常常是沒有護欄的,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小心地快速通過。

  走到四公里處,是尾上山的入口,雖然只有短短的一點四公里,但我想會去的人應該不多;畢竟這來回二點八公里是要加在十三點一公里上,對於像我這種東亞肉腳,斤斤計較是一定要的。四點二公里處有一吊橋,簡單的木板橋上由一根根細細的繩索支撐著,導向橋那頭的白日光照下,更顯出入口處的清幽與涼爽。走在這號稱平直的山路上,每一處有每一處的氣候與韻味,讓人不會感覺到長程旅途那千篇一律令人乏味的景觀。

  

  沒多久就是著名的雲海保線所,這是大家停留的場所,不論上山或下山,很多人在此炊煮或搭營,當然,還得在樹立於建築物前台電雲海保線所的石碑前排隊留影。除此地之外,再往前只剩下十點一公里處手機還可打得出去,天池山莊手機是不通的,除非你走到光被八表或爬上奇萊南峰。但天池山莊原來不是『台電天池保線所』嗎?這號稱五星級的山莊居然沒有手機訊號,不是很奇怪?

  

  過五點五公里處是大坍壁區,雖然入口處寫著『前方落石坍方,請儘速通行』對於這約兩三百公尺長的斷崖,還是讓我走了八分鐘。然而這短短的幾分鐘,卻讓我覺得有一個世紀那麼長,似乎永遠無法抵達終點。這從上整個裸露的坍壁,走在其間讓人覺得徹底的無能為力,彷彿隨時都會有落石掉落,而崖下那深不見底的亂石瀑更是令人觸目驚心。難怪這原訂的東西橫貫公路會中途喊卡,否則可能常常要來此處修復與收屍。

  過六點五公里處我們在木橋邊的大水桶前洗臉,當那冰涼的泉水略過唇邊,才意會到整張臉鹹到不行。山上的溫度有些偏低,我還以為我沒流什麼汗,應該是一冒出來就被風乾了吧!時有時無的陽光與雲霧,讓人很難界定今天的天氣究竟該歸屬於哪一類?應該是說:「無從認定吧!」也是全程這種「悠悠忽忽」的感覺,讓我回來拖了那麼多天,遲遲無法下筆。

  

  越來越冷的天氣拖慢我的腳步,終點似乎遙不可及。遠處的能高主峰尖聳的頂端牢牢地固定在天邊,身旁的雲瀑像定格般地一秒一秒的傾瀉而下;就像我越見遲滯的步伐。當凱喊著:「看到了!」只見遠處大片的綠樹叢中,鑲篏著小小朱紅色的山莊。但看到不等於到達,距離總在一個轉折後自動延長。山莊下方的那一大片崩壁也讓人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不知為何要建在那兒。似乎在整個漫長的十三公里內,總給人很大的不確定感,隨時都要有即將崩落的心理準備。你可以說這是段簡單的步道,但心理上的壓力卻一點也不輕鬆。

  經過幾度的迂迴轉折後,我們終於抵達天池山莊。整棟山莊深棕色的木製兩層樓的中式建築,深藏在這隱密的深山裏已經是夠難得了,但莊主似乎想持續保持他五星級山莊的地位,一些工人們正在為山莊外的木製牆面上漆,讓外表顯得更為明亮宜人,而遍佈各處的登山客也將整個山莊點綴得熱鬧非常。我想:「除了他的硬體設備外,人也是一個很大的因素。」因為第二天回程時,遇到有人詢問:「現在是老莊主待在山莊嗎?」我說:「我不知道他所指的是哪一個,不過昨晚是有個年紀較大的男子在大廳上邊彈邊唱,大家圍坐在旁相互應和,歌聲與歡笑聲不斷!」

  

  在山莊前的夕陽美景是一絕,金色的陽光將身前起伏不斷的山形,勾勒出一條一條深淺不一的輪廓,離太陽越遠越失去它原有的色彩,只能隱身在一片漆黑之中。但光亮處反而讓人看不清楚,唯有那近在眼前的小樹與小草,才能因為失去了光彩,而躍昇為畫面中的主角,其他的也只能被慢慢沉落的太陽拉成一條筆直光亮的地平線。

  

  因為山莊的電是來自於太陽能,故晚上八點全莊斷電以節約能源,而大廳上那些歡樂的聲音亦隨之消逝,相信許多人仍是意猶未盡吧!本以為可以好好休息一下,結果同室的另一對山友,看到我們吞食安眠藥以幫助入睡,他露出一個神秘的微笑,自稱有著特異的功能,從來沒有失眠的煩惱。在我的時睡時醒中,他巨大的酣聲似乎從未停歇過。後來他的女伴也開始吐氣,與他一唱一和。所以出門在外,耳塞是一定要帶的;雖然我以前總認為那是吹毛求疵的人才需要的。

  

  早上三點是吃早餐的時間。因為我們沒搭伙,所以繼續睡著,直到四點吃個簡單的吐司肉鬆,準時四點半出發。爬出山莊的斜坡約一百公尺就是往奇萊南華的登山口。走在大片竹林中大家點著頭燈魚貫而入,舖設好的木條沿著屈曲的小徑呈之字形上揚。對於這個毫無景觀可言的清晨,只能慶幸著氣溫雖有些寒冷,但天氣還算不錯。走出密林,眼前是一寬廣的草原,而清晨的旭日正在眼前閃耀著銳利的金光,似乎是在宣示著它的時代即將來臨。 

  走到天池,天色已明,但整片山頭似乎還未從微光中醒來,偌大的草原上,聽不到一點蟲獸活動的聲響,有的也只有呼呼的山風。看著那只剩淺淺的半邊的水,和名稱似乎有著天壤之別。據說當人們發現這片一望無際的草原時曾在此定居狩獵。但曾幾何時,大自然將這所有的證據無聲無息地掩滅,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

  

  凱說:「奇萊南峰比較難爬,故我們先爬奇萊南峰再上能高北峰(南華山)。」由天池山莊到天池有一點一公里,由天池上奇萊南峰有兩公里的路程,往能高北峰則需一點四公里。至於奇萊南峰的登山口所寫的那嚇唬人的四點五公里,應該是指由天池山莊上奇萊南峰的三點一公里加上去能高北峰的一點四公里,往返共九公里。故該路牌應將『奇萊南峰』改為『奇萊南華』。所以凱說:「扣掉來回的那十三公里,奇萊南華是很好爬的山!」但你說扣掉就真扣得掉嗎?對於今天究竟結局會是如何,目前我還無法想像。只納悶著這應該很好走的之字形路,為何讓人感到前途茫茫?

  在清晨的烈日下,我們登上山頂。山頂上已經有一些興高采烈的山友們到處合照取景,一如這熱烈的陽光般,為這沉靜的草原點亮了一點色彩。這像極了合歡北峰上的草原,只是更寬闊無邊了。看著那天然的淺綠色皮草厚厚地舖滿在眼前,真想一路滾下去。一山友說:「他最愛睡在這厚重的草皮上,軟綿綿的好舒服!」可見和我有同樣想法的人也不是沒有。 

  

  下到天池,我們在角落暫歇,吃吃桔子點心補充一下元氣後,就直奔能高北峰。儘管烈日當頭,在步道的兩旁照不到太陽的地方,還有許多尚未溶化的霜塊。凱說:「他還以為哪來那麼多的白色塑膠繩呢!一段一段的。」可見這兒的夜晚有多寒冷。但在山莊內即使沒帶睡墊,不僅不覺得冷,還比上次在新達山屋暖和多了。

  

  走在平坦而微微上揚的山路上,相較於奇萊南峰之字形登頂的山勢,能高山北峰倒像是橫越過山腰即可輕鬆抵達。你很難想像,在這個溫吞的路徑後,竟藏著無與倫比的美景。一登上山頂,雄偉英挺的能高主峰似乎近在咫尺,相信走在能高山的稜線上應該是人間的一大享受。在豔陽的照射下,能高主峰還是堅持著自身黝黑的本色,任憑那些雪白飄忽的雲朵在身旁來來去去;彷如是個集所有榮耀於一身的崇高殿堂。大小霸令人泫然,而能高主峰卻讓人無限崇仰,那是匯集了所有英氣於山頂所釋放出的靈氣。

  

  我們遇見一對夫妻,妻子是年輕時就已完登百岳,今年又忽然興起拉著老公一起來爬山。他們是一大早從屯原登山口走來,現在剛從能高主峰返回,待會就要直接下山去。(換作是我,應該會走到哭不出來吧!)真是太猛了。我羨慕他們的體力,凱則一直和他們交換心得與體驗。

  推不掉他們的熱情,我們幫忙解決他們的桔子和零嘴;雖然我袋子裏也還有。他老公說:「帶了一堆水,結果他只喝了半罐,拜託我們減輕一下他的重量。」拿到手中,那桔子還是冰的!我們總怕食物帶上山會壞掉,其實只要高度夠高,氣溫夠低,冷凍的東西要吃時可能還沒完全解凍呢!

  

  只怪天氣太好,只怪景色過於宜人,只怪大家談得投機;我們在山頂上足足耗了一個鐘頭。凱說:「我們得趕快下山,不然可能得摸黑下去了。」回到山莊又遇到來時的一對父子,他兒子問我有沒有好一點?我說:「你在能高北峰給我的兩顆丹木司,吃一顆吐一次。」他說我這算是輕微的高山症,事前吃就沒事了。父子倆都是熱心的人,兒子常幫父親安排團體的登山活動,也常去大陸爬山;但他說還是比較喜歡在台灣爬山。聽到凱說我們常常摸黑爬山,心下非常羨慕,但他當醫生的兒子覺得這是很危險的活動。唉!他父親應該也覺得要找到一個登山的伴的確是不容易的。

  雖然每個月繳了許多的健保費卻打死不肯看醫生的我,沒想到卻在山上找到醫生,解答了我一直以來的困惑。爬了十幾座百岳,總在風光明媚處吐得一塌糊塗,然而內心仍舊死硬地堅信著:「我總有一天會適應的。」急救包裏一直擺著丹木司的藥,卻在試吃一次後主動放棄;因為不喜歡手腳發麻的感覺。看樣子為了登山品質,下次還不能繼續鐵齒;凱應該也覺得鬆了一口氣吧!

  

  回到房間整理行李,昨天吵了一整夜的同房的人早已人去樓空,我們安靜快速地整理東西。走廊上莊主正忙著拖地,準備迎接今天的訪客;知道我們已經拖太多時間了。出了山莊就看到剛才的能高主峰就立在山莊的正前方;難怪要把山莊蓋在這裏。旁邊的能高北峰已被一大片厚厚的雲瀑所掩蓋,如果此時才下山,應該是走在煙雲之中吧!

  儘管山莊內已被清空,莊外卻是人來人往。暖和的陽光照在微寒的空氣中,讓人覺得懶洋洋的一步也不想離開。凱說:「我們還會再來的!他腦海中還念念不忘那一望無際的草原和雄偉的能高主峰。」我有一個感覺,他應該會把它列為明年第一個造訪的百岳。被時間追趕的我們只能暫時拋下這些美景,繼續我們未完成的路。

  

  為了尋找可供炊食之處,我們走了快一個小時才在十點五公里的瀑布旁煮著香噴噴的泡麵。今天入住天池山莊的人陸續前行,一路上好不熱鬧。大家說我們現在才下山會不會太晚?凱說:「摸黑也沒關係呀!」想到在山頂和山莊共停留了兩個多小時,現在又好整以暇的吃著泡麵,還是趕緊打包回府吧!否則凱又要搬出紅衣小女孩來嚇人了。

  到了台電雲海保線所,夕陽已漸漸放出桔紅色的光芒。一年輕男子在此停留。我們把別人的話又拿來問他:「現在上來會不會太晚?」他說他要和朋友在此紮營。後來遇到他忙著拍照而落後的友人,凱編了一個善意的謊言:「你朋友正煮著大餐在等你!」他笑著說:「食物都在我這裏,他拿什麼來煮?」以此我得到一個經驗──食物一定要擺在不愛拍照的健腳背包裏才不會餓死大家。

  

  經過雲海保線所的土地公廟,感謝祂對我們一路上的呵護,更感謝祂廟門前那金光燦爛的夕陽;彷彿是對遲來的我們一個意外的驚喜。太急於趕路,似乎無形中也會錯失一些機會;那些早下山的人所見到的夕陽怎會有深山中的夕陽來得有韻味?那被染紅的枯枝像重新賦予生命地又活了過來,在被黑夜吞噬之前像是垂死的掙扎般,努力活出最美麗的自己。

  當光線已漸漸昏暗,沒想到我們還能遇到上山的人們。那群年輕人的理由是──睡過頭了。上山對他們來說似乎是輕而易舉的事,真希望將來我也能如此輕鬆面對。當然,除了加強體能的訓練外,還有正確處理自身體質上的限制,相信這一天是指日可待的。

  走出屯原登山口找到車陣中的車子,我們終於卸下身上的負荷,結束這一趟的登山之行。停車場擠滿了車子,甚至擠到登山口內,可以想見明日山上的盛況。但凱說:「明天的天氣比較不穩,我們今天還算蠻幸運的。」想到這次又賺得一個好日,買來的雨衣從來沒用過,就感謝老天爺一直以來對我們的厚愛。

  為了減輕凱在長途跋涉後又得一直踩好幾個小時的油門回台北的壓力與危險,我們特地去廬山泡了個溫泉。因為臨時決定,大部分的溫泉旅館都客滿了,只好預約一家較偏僻的民宿;其實我是被他豐富的早餐和下午茶所吸引。 然而在尋找的路上我們一直迷路,好不容易在山路旁找到位於大庭院中的溫泉民宿,卻找不到主人,只民宿後開放的池內找到一群泡著溫泉的男女老少。時間已經晚上七點多了,疲憊不堪的我終於在幾個熱心的小孩帶領下找到主人。應我之前的請求,老闆娘特地做了一大盤美味的鬆餅作為我們遲到的下午茶點心。雖然是家庭式的溫泉民宿,但環境簡單乾淨,這裡的溫泉號稱美人湯,泡過以後全身滑溜,連一向不泡湯的凱也稱讚不已!第二天吃完老闆娘豊富的早餐後,我們輕輕鬆鬆地一路開回台北;終於可以不必狼狽髒亂地回到家,也可以立刻消除這兩天以來的疲勞,我覺得這是對登山品質的另一種提升。

 在山上只要獲得一點小小的幫助,甚或一個友善關懷的眼神都會讓人感動萬分。我感謝美好的天氣﹑感謝溫暖熱情的山莊﹑感謝那對熱心的父子﹑感謝那對健腳的夫妻的爽朗﹑感謝那意外的夕陽﹑更感謝那些無與倫比的自然景觀。當我用虛弱的雙腳踏在這片我從未妄想過的高山上時,我更感謝帶我來山上的凱,因為我從來不知道山林可以美到如此令人鼻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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